沙坡地里的红薯

在冬季的大街小巷,时常会看到推着车子卖烤红薯的老人。刚出炉的红薯香气四溢,随着冬夜寒风不停飘荡,阵阵的诱惑,闹腾着垂涎的肠胃。

烤红薯是家乡人都喜欢的小吃,就像天津人喜欢吃的煎饼果子。特别是在寒冷飘雪的午夜,在火车站,听到叫卖声,那馋劲儿,恨不得弄瓶小酒,配着刚出炉的热红薯,来它个酒醉红薯。

十多年前,我从外地出差回来。下火车的时候,已是凌晨时分,尽管是寒冷的冬夜,但到家的那种心情特别温暖。第一件事,就是在站前小摊儿上,叫一碗热汤糊涂面条。

哧哧溜溜,一根烟的功夫,就馋食了一碗糊涂面,心里瞬间热乎了许多。回味着葱花蒜香的后味,抹了一下嘴巴,走出了集聚着暖心的小面摊儿。

“烤红薯……烤红薯!刚出炉的烤红薯,外焦里嫩……”没走几步,便传来了这熟悉的叫卖声。我下意识地舔一下嘴唇,仿佛一下子,就闻到了儿时母亲蒸煮的红薯,那一缕缕弥漫在窑洞里的红薯香味,不时飘来飘去……

借助路灯的灯光,看到行人美滋滋地吃着烤红薯,经不住诱惑,我便上前挑选了一块焦黄焦黄、渗着薯蜜、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吹哈着递到了嘴边,一口下去,舌头推搡着烫嘴的薯肉,打着滚从食道跑进了肠胃,那甜香真叫一个美!

我的家乡在黄河边的小山村,土地不多,大块的地要种小麦、玉米,只能在黄河泥沙堆积的地圪塄、斜坡边的条条梯田上栽种红薯。

家乡有句俗语:“红薯汤、红薯馍,离开红薯不能活。”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真就是红薯养育了几代人。

说起红薯,它就像农村里的娃们一样,皮实得很。从种到收,它生命力极强,不仅耐旱抗病、繁殖快、结实多,而且浑身是宝。它的根茎可以用作饲料,嫩叶嫩芽可当菜吃,做好的浆水菜,酸酸爽口,泼上蒜汁,拌上香油,味道真叫解馋。

收获的红薯可窖、可切、可磨粉。窖藏冬储的红薯,躲过严寒,扛过隆冬,保持着甜脆和红薯本色,随时供人们的食用。无论蒸煮熬汤,还是煎炸爆炒,总是呈现着甜蜜笑意,更为重要的是,还可为来年留种育苗。

可切就是晒片,每当红薯切片,满山遍野的黄沙坡上,就像天空飘下了一片片奇葩云片。薯片晒干,打碎磨成面粉,是做馒头和红薯面条的食材。

磨粉,就是把红薯打成浆,滤出淀粉,又一块块摆放在凉席上,远远望去就像沙地盛开着朵朵白莲。粉面晾干,要堆趁着严寒冬日,制成长而不断的红薯粉条,那冷冻的一挂挂红薯粉条,远远望去,像一幕幕金色的垂帘。

现如今的老家,不少人家已经搬离村庄。如今,村里几乎没用人再种红薯了。记忆里的白皮红薯、黄皮553,红皮徐薯18等,都淡出了视野,离开了饭桌。别离经年,但红薯依然是梦里乡愁……

红薯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一种农作物,但红薯的香甜已深深浸染到家乡人的血液中,融入了一代代村民的岁月当中。沙土里长出的红薯,至少喂饱了我这代人的童年。

离开家乡转眼三十年过去了,虽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那段炽热的乡土情结,对农家生活的浓浓思念始终无法改变。

每次回家,站在村边山头,眼望山坡上那满目葱郁的树林,已覆盖了当年乡亲们挑水栽种红薯的土地和爬坡上岭的羊肠小道。喜悦、酸楚、遗憾、失落、感恩、怀念……万般思绪涌上心头,红薯养了那么多人,救下了那么多人,我不禁深情感怀、陶醉其中。

每年九月是红薯收获季,望着秋收回拢的红薯堆,暴晒的红薯片儿,翻晾的红薯粉,还有逢年过节的猪肉炖粉条,总是让人念念不忘。

夜梦里,不知出现过多少次老家收红薯的梦影。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根之于地,即时寒秋一步步逼来,红薯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色彩,顽强的生命力根植于贫瘠之壤,吸取着黄河母亲的乳汁,哺育着饥饿中的苍生,也眷顾着一代又一代的淳朴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