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有着千年移民文化历史的古镇——湖北省鄂州市汀祖镇。这里的风土人情和习俗,十里八乡各不相同,年味也是五花八门,各有特色。尤其是过年时吃的零食更是各种各样,其中最受当地老百姓喜爱的要数“面壳”。
面壳,又叫米壳子、米果子、豆糕皮、面皮。记忆中,小时候家里孩子多,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即便是过年,父母也很少有闲钱买零食回来给我们吃,想吃一块饼干都觉得是奢侈。为了给我们解馋,每到立冬过后,奶奶总是会选择一个天气晴朗日子早早起来,让母亲将上半年收割的早稻谷和下半年新收的晚糯谷,分别从甏里铲出来,挑到村里的粮食加工厂加工好后拿回家,按照比例放在大木盆里加入水,淘洗去大米中的沙粒和米糠,再加上黄豆等混合,井水浸泡上一晚,第二天清早再舀起来,装在竹子做的大梭箕里,沥干水分,拿到磨坊磨成米浆,加入适量小麦面粉,搅拌均匀。最后撒上芝麻、剪碎的柑橘皮等增色添香。
吃过午饭,奶奶燃起熊熊的灶火,准备烫面壳。母亲小心翼翼地用左手舀起一碗大木盆里像牛奶一样的雪白米浆,倒进刷了一层菜籽油烧得滚烫的大铁锅里,右手很快拿起半边洗干净的“象壳子”(过年干鱼塘里捡起的大蚌壳),将米浆顺着锅底摊开成一张圆圆的薄饼,盖上锅盖,焖两三分钟后,用棕树叶做的蒲扇挑起薄饼翻面烙烫,大约一两分钟起锅。母亲把它放在竹筛子背面,让我们轮流端到院子里,将面饼反扣在高粱席或者长长的竹垫上,在太阳底下晾晒。
两天后,面饼已晒得大半干。冬日的夜晚,昏黄的灯光下,全家人饭后围坐在堂屋的木炭火盆旁边闲聊。我和姐妹们一边听着爷爷和父亲讲着外面的新鲜事,一边帮奶奶和母亲用小剪刀将面饼剪成一块块像火柴盒大小的方块。看着满簸箕的面壳,早就馋得流口水的我们,不时把手里剪下的面壳递给爷爷和父亲,请他们放在火盆上烤给我们吃。面壳被烤得糊糊的又甜又香的味道,至今仍记忆犹新。
又过了两三天,剪好放在簸箕上的面壳已经完全风干,奶奶将它们收进大布袋里,贮存到年底,等腊月二十四小年夜那天炒蚕豆、玉米、花生等过年的零食时,放在大铁锅里和沙粒或者食盐一起翻炒,直到面壳膨胀鼓起来,完全熟透后变成金黄、散发着浓浓的米香和柑橘香,再用特制的铁筛子盛起来,筛下沙粒或盐粒,放凉了后就可以吃了。为防止炒熟后的面壳见风后变软,奶奶和母亲找出家里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把它们轻轻装进去后,又找来几块干净的棉布团,紧紧塞在坛子口上,让我们这些小萝卜头随时可以一块块抓出来,揣进兜里,像吃酥脆可口的饼干一样,一直吃到过完正月。
随着科技的发展和社会不断的进步,九十年代后,村里粮食加工厂的机器不仅可以加工颗粒大的粗粮,也可以加工精细的米浆。渐渐地,家里的石磨被搁置起来,很少再用。近年来,农村发展变化更是日新月异。大部分村民外出务工后,家里的土地被流转承包给了专业合作社和家庭农场进行大面积种植。人们日常生活需要的大米、面粉,还有孩子们想吃的零食等等,可以随时直接到超市购买或是网上快递,村里的粮食加工厂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做面壳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昨夜斗回北,今朝岁起东。岁月不居,转眼又是一年。今年春节前,爱人带着孩子们到超市办年货,顺便买回了各式各样的零食。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零食,情不自禁又想起老屋的灯光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温馨快乐的美好时光,还是最想吃上一口记忆中最熟悉的家乡年味——面壳。